南方之主山涛在莲花峰清修,却并未将其划为禁地,七十二峰一如原貌,南明山中的魔兽畏于山涛之威,自行退避三舍,裹足不前,简大聋亦严令约束麾下兵将,只在外围巡哨,空山寂寂,只有鸟兽出没其间,荒凉得不像话。简大聋麾下兵多将广,将七十二莲花峰围得铁桶一般,却挡不住陈聃这等鄙睨深渊的顶尖人物,在他眼中,南疆之地的精锐劲卒,不过是稍强一些的炮灰罢了,蚁多咬死象,却也要那象立于原地任它们咬,区区数道防线,直如篾扎纸糊一般。
陈聃向来独来独往惯了,不耐烦身边跟着个人,早早便与安仞分道扬镳,径直闯入莲花峰深处。他对山涛毫无敬畏之心,走马观花,足迹踏遍七十二峰,并未发觉山涛的洞府,这也在意料之中,与此同时,他隐隐察觉莲花峰不无同行者,安仞之外,尚有数道隐晦的气息,虽然竭尽遮掩之能事,终不能瞒过他的双眼。是率先出手,将其一一斩灭,还是待本命血气出世,再行定夺?他有些拿不定主意。
令陈聃拿不定主意的并非契染莫澜之辈,四皇五王困于深渊之底,四方之主行走深渊,其中樊隗远遁,山涛匿踪,剩下草窠郎祭钩二人,未必就袖手旁观,南方本命血气虽然对二人无用,甚至有害无益,但他们向来与转轮王交好,不可不虑。陈聃思忖良久,决意试上一试。
打草惊蛇,拨草寻蛇,契染是那丛草,不知会引出哪一条蛇来。
他拿定主意,兜兜转转,寻了一处隐秘的山崖,四下里古木参天,藤蔓缠绕,偶有鸟虫低吟,更添三分寂寥。陈聃背靠嶙峋怪石,放出神念扫过方圆百里,身躯向后退去,悄无声息隐没于山崖内,催动血气之火,施展神通,足足酝酿了一日一夜。火候已足,陈聃将口微微一张,喷出一道血光,着地一滚,化作一头猿猴般的异物,形貌与九瘴谷外那石中凶物有几分相仿,又似是而非,周身流淌着一层迷蒙的烟气,似真似幻,几欲消失在虚空中。
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,种下神光血符,以石
中凶物为鼎炉,炼出这一头血奴,连陈聃自己都觉得侥天之幸,顺利得不像话。冥冥之中,一缕心神系定血奴,如臂使指,虽隔千里,兀自能视其所视,听其所听,生死一线之际,犹能将肉身与血奴瞬息互换,无异于多了一条性命。陈聃扯动嘴角,脸上露出一丝笑意,微微摇动双肩从山崖内脱身而出,拂去身上的尘土,略一活动筋骨,心念动处,血奴将身一纵,凭空消失。
陈聃长长舒了口气,才一举步,忽然神色微变,无数细小的皱纹浮于脸上,满头乌发转为灰白,疲倦从骨髓深处涌出,刹那间将身心淹没。他低头望去,目光落在自己双手,十指皮包骨头,瑟瑟颤抖,生机如风中之烛,随时都会湮灭。当年昊天的提点犹在耳畔,血奴虽是外物,却无异于他的骨中之骨,肉中之肉,一点远离,便将他本源生机一并带走,从此以后,他便不再完整,无复神完气足的鼎盛之时。
但这一些代价都是值得的。陈聃从怀中摸出一枚玉匣,咬破干瘪的指点,挤出一点黏稠的精血,红得发紫,紫得发黑,颤抖着点在玉匣之上。幽光骤然亮起,玉匣浮现无数细小的血符,光华流转不息,豁然洞开,浮起一颗殷红的丹药,不过拇指大小,载沉载浮,灵性十足。
幸有昊天赐下此药,助他度过最虚弱的时刻,否则的话,陈聃未必敢在这节骨眼上催动血奴。他毫不犹豫抿唇一吸,丹药应气投入口中,一路翻滚着滑下胃袋,热力涌动,瞬息拂过五脏六腑,陈聃长长舒了口气,精神为之一振,面目回复如初,唯有眼角多了些许细小的皱纹,发丝半黑半灰,颇见风霜憔悴之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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