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搬石夯土的一众蕃落质子好奇地看着缓缓而来的徐平一行,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感激。在纳质院里面虽然无所事事,但吃不饱穿不暖,还不能离开那处院子,看一看外面的世界。在纳质院待久了,要么会发疯,要么心如死灰,像个木头人一样。现在虽然从睁开眼睛开始,一天便不能闲下来,但总是真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了。
其实给这些人安排的活并不重,但却不让他们有空闲,哪怕是拔草洒水扫地,总之有不能停下来。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,胡思乱想教的东西就学不进去,对他们的教化就事半功倍。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,一两年的功夫就能跟换个人一样。
面带微笑,徐平与种世衡从忙碌的质子们面前经过,对他们表示善意。
到了新搭的茅屋前,只见屋前已经摆了一排桌子,张载指挥着几个吏人,正在忙忙碌碌地发东西。新生活,新面貌,帅司出钱,给纳质院的人统一做了新衣。新衣用的布料是三司铺子从洛阳带来的棉布,此时在西北还是很珍贵的东西。
西北蕃羌尚白,特别是对白绢有种特别的喜爱,就是在徐平前世,这种习俗也还有遗留,会送给尊贵的客人哈达。他们每每对朝廷表忠心,便是心白,一心忠于朝廷。但是真正实用的布料,穿在身上的衣服,还是要彩绢,这是朝廷赏功的重要物品。在内地由于棉布的推广,绢帛的价格已经降低,但还是比棉布的价格贵得多。乘着这个价格比还没有传到这里,用棉衣笼络人心,惠而不费,是徐平最喜欢做的事情。
下了马,徐平与种世衡走上前,看张载带人发新衣。经过排队的质子身边,突然之间人群发出一声欢呼,把众人吓了一跳。
徐平微笑致意,到了队伍前面,看着吏人把衣服发完,让张载把人集合起来。
这些质子是分队编排,各有各的安排。这边发完了衣服,按照安排应该去整理新搭的棚屋,换另一队来。徐平突然让把集合起来,让张载有点紧张。
站到众人面前,徐平朗声道:“刚才我到这里来,你们尽情欢呼,应该是对这几天的安排满意了。心有所感,发乎于情,欢呼是人之常情,没有什么错。但是,我在这里必须要讲明白,从纳质院到了这里,你们便就有了另一条命,跟以前完全不同了。我说过,在这里做得好,众人推服,主管的官员保举,可以赐姓名,封官赐爵。要得到这些,仅仅不做错事是不够的,远远不够!在这里,不做错的事情仅仅是最低的要求,要得到我刚刚说的那些,更重要的是做正确的事情。什么是正确的事情?主管的官员要求你们做的事情才是正确的事情。便如刚才欢呼,虽然不能说错,但却不正确!”
见众人一片茫然,徐平转头看了看张载和种世衡,继续说道:“在这里跟纳质院大不一样,纳质院里只要你们不出门,就一切不管,这里不同。简单地说,这里做事、吃饭、睡觉等等生活的一切事情,都比拟军营在管。你们要欢呼,应该报过主管的官员,他们同意了才可以。除了要求你们做的,一举一动都要主管的官员的同意,这是原则,你们最好牢牢记在心里。只有按照这要求做,才可能赐姓名,封官爵,早早回到族里去。只是不做错事,而不时时注意守这里的规矩,想回去就难了。”
说到这里,徐平笑道:“给你们发新衣,安排新住处,吃喝都有人管,帅府和秦州费了不少心思,花了不少钱物。我和种通判来到这里,如果你们默然处之,心里难免失望。你们欢呼一声,让我们二人知道心思没有白费,你们知道什么是对你们好。你们有这心思我们会记在心里,时时想着为你们做事,以后会让你们过得越来越好。只是记住,往后不管做什么,记得向主管的官员请过才可以做。好了,大家这几天做事劳累,一会让帅府送过几只羊来,再备几坛酒,好好庆贺一番!”
话说完,一众质子刚要欢呼,突然想起刚刚徐平说的,纷纷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吏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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