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天色还早,徐平对石延年和王途道:“左右无事,我们便一起到纳质院里,交待一番。那里的一些事务,也要看看安排得如何了。”
石延年知道徐平最近事务繁忙,见他还要抽空到纳质院去,不由好奇:“节帅,纳质院里关的左右不过是一些蕃落质子,多是熟户。要作乱的禹藏花麻所部并没有人在那里,怎么想起来要去看?你军务繁忙,若是没有其他的事,我带王途过去即可。”
徐平笑了笑,对石延年道:“纳质院里不只是关着质子,还有张载在那里搞井田制,有点意思。井田推向全国自然是不可能,但对营田务来说,合不合适又是两说,该去看看。”
井田制是不是周朝真正实行的制度,广不广泛,还要两说。真正把这制度提出来,上升到天下根本的高度,应该是始自孟子,所谓“仁政必自经界始”。
张载对井田制度非常痴迷,认为是解决现在国家遇到的问题的根本方法。这包括两个方面,一是收天下土地为国有,然后按户平均分配土地,即井田制中的一夫百亩。但他跟李觏一样,都认为公田没有必要存在,直接改为收税就可以。另一个方面,实行井田制后可以寓兵于政,军政合一,使用军队编制管理农业。按照军队的组织结构,平时务农,遇到战事则放下锄头拿起武器去打仗。
徐平总觉得这两人的井田理论似曾相识,仔细想一想,这不就是他前世的土改?历史上张载对此可不是空想,而是一生都致力于付诸实践,当然最终没有成果罢了。那历史上宋朝有没有这样做呢?在王朝灭亡的前夜他们真地付诸实践了,结果并没有挽救国家,只是在蒙古人占领南宋之后省了一番功夫,直接把宋朝收上来国有的土地赏赐下去了。
历史唯物主义讲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,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有一点非常重要,那就是这是客观规律,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为什么封建国家代表了地主的阶级利益?从统治者本身就是地主这方面去解释非常好笑,是以主观唯心主义的方法去解读客观唯物的历史规律,把历史规律庸俗化、简单化。
封建国家代表地主阶级利益之所以是客观规律,是因为受生产力水平的限制,必须从地主阶级的立场出发去施政,才能保证国家的稳定发展,跟施政者自己是不是地主并没有关系。现在想想,前世学过的历史课本上讲阶级对立,非要讲哪些官员拥有多少土地没有什么意义。按照课本一开始讲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,应该是从生产力水平,分析当时的社会基础,国家不代表地主阶级的立场,会引起更大的混乱,这才是唯物的观点。
生产力发展,出现了私有制,农业生产力水平的限制,以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方式可以获得最高的效率。但在这种生产力水平上,政权直接管理一家一户的农民不现实,管理成本社会无法负担,只有利用地主阶级在中间作为辅助,除低管理成本才可以。
政治基础是建立在生产力水平上的,生产力没有革命性的发展,不管是李觏和张载的井田制,还是把土改拿到这个年代来,都是空中楼阁。强行推行下去,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。徐平前世的土改,生产力不够就是直接把土地分下去还是一家一户,生产力起来了便就改为集体劳动。集体动动那是建立在拖拉机、脱粒机等大农具大规模推广的其础上,一旦开始分包到户,这些大农具分到几户人家所有,便就以此为基础形成农业互助小组。这些大农具损坏之后,互助小组也土崩瓦解,彻底以户为单位进行生产劳动了。
这个年代当然没有进行井田制或者土改,进行农业集体劳动的生产力基础,强行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,引起更大的动荡,造成农业生产的后退。徐平对此心知肚明,他之所以支持张载,是不知道经过自己的农具改良和农业技术革新之后,以国家之力支持的营田务有没有这个生产力基础,可以在某个范围内进行这种改革,同时寓军于政。
如果这一点能够做到,则职业化的军队就可以跟营田务结合起来,战时扩军,和平年代把军人撒到营田务中去。既解决了朝廷的疑虑,也保持军队的战斗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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