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欢为皇帝,经常对他手下的鲜卑人说:“汉民是汝奴,夫为汝耕,妇为汝织,输汝粟帛,令汝温饱,汝何为凌之?”转过身又对治下的汉人说:“鲜卑是汝客,得汝一斛粟,一匹绢,为汝击贼,令汝安宁,汝何为嫉之?”
这段话,生动地说明了寄生在国家上的军事集团的统治方式,客生性质。
从永嘉之乱,中原陆沉,涌入汉地的胡人军事集团经过了一百余年的混战,最终由鲜卑北魏统一了北方。也正是从北魏起,开始形成这样的一种政治格局。即国家有一个专门的军事集团,作为常备的军事力量,这个集团之外的人,负责养他们。不过在隋朝前,这个军事集团是特色鲜明的胡人和胡化汉人,而负责养他们的,就是汉人。
后来的统一王朝,不管是汉人王朝,还是胡人王朝,都维持了这个格局。隋唐本就是与北魏传下来的王朝一脉相承,所谓关陇贵族,不管后人如何美化,都是这个传下来的胡人军事集团的代表。到了大宋立国,这个军事集团里的胡人已经彻底汉化,曾经参与这个集团的胡化汉人,则又重新变成了汉人。不管是真汉人还是假汉人,总之这个军事集团已经成了汉人为主体,原来主体民族与这个军事集团的胡汉矛盾被掩盖起来了。
小的时候,我们被在外面被别人打了,厮打不过,就会狠狠地说一句:“你等着,我回去找人!”厉害一点的,就会说:“你记着,过几天我一定要打回来!”
小孩子的思维,还停留在这次我被欺负了,下次我要欺负回来。等到长大了,自然还是依然有人像小时候一样的性子,但正常的,应该是知道打人是不对的,最好把这厮关到牢里,让他从此改了这毛病。从五胡乱华之后的胡汉矛盾,发展到大宋立国,中原王朝的汉人还停留在我要欺负回来。
以前胡人视我们汉人为奴,男为其耕,妇为其织,这样压迫汉人的代表就是胡人军事集团。好了,我们现在翻身了,把这里面的人换成汉人了,我们的仇报了。当然,大宋立国的时候汉人还没有翻身,还做不到这一点,只是这个军事集团的胡人汉化了,汉化的胡人褪去了原来的颜色,恢复了汉人门第。
此时的人们,还认识不到这样的一个军事集团本不该存在,不管政权好不好战,汉朝灭亡前的中原王朝都不会养这一个独立于社会之外的特殊人群。这像身上插了一根刺,年深日久,长到肉里,以致于已经忘了这不该是自己身上的东西。偶尔想起要拔出来,又拔不动,又特别地痛,好似平时也感觉不到,便就那样长在那里吧。然而这根刺周围的肉是会烂掉的,一年一年地烂下去,终会要了自己性命。
东方西方,其实都经历过这样的过程。不过罗马被蛮族灭亡了,时不时灭亡罗马的蛮族,会向周围的人显示一下罗马的荣光。汉人太顽强,硬是不灭,撑了两千年。然而再是顽强,王朝换一个是汉人的家族上台,汉人的文化、传统、政治等等也不会原地满血复活。
这根刺,一直牢牢插在中原汉族王朝的身上。每当有异族入主中原,还会把这根刺拔出来,重新擦得明亮,向汉人示威一番,插到更要害的地方。
这个传统顽固得难以想象,以至于当最后汉人被压迫到灭亡关头,终于奋起,这刺不用拔而自然消散,还有人认为这是汉人政权的传统。有人一直在怀念有这根刺的时光,说那是中国最辉煌的时候,万族来朝,你看连异族都融入了我们之中。
民族的交流与融合是正常的,但这样一根异族文化的刺,却不可能让身体舒服。
这根刺有拔出来的机会,就是岳家军一路凯歌,向着光复中原进军的时候。岳飞组建起来的岳家军,当然不是他的私军,从一开始就是最没有私人色彩的朝廷军队,叫岳家军只是那个时候的习惯而已。其他大将一样这么叫,在此之前杨家将、种家将叫得欢实。
岳家军与其他的各支大军有方方面面的不同,从兵源,到兵制,最有正规军色彩。特别是岳家军吸收了大量义军,而义军又来源于宋后期的保甲兵力。而保甲兵力,从军事文化上,正是宋朝想解决身上三衙禁军的这根刺,从军事文化上接上秦汉传统。再加上岳飞本人的个人魅力,这支军队与那个时代的所有军队都不同,表现出了不同的气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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