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庆府城中心附近的一座民房,刘兼济进了房里。只见前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痴痴的看着自己,隐约间有大哥刘平的影子。不由泪眼模糊,再也忍不住,腾地一声跪在了老人面前,抱着他的腿哭道:“大哥,二郎来看你了!”
刘平面无表情,用手轻抚弟弟的头,喃喃道:“好,好,来了好!我这把残骨,带回到家乡去。——只是我身陷于贼,辱没了祖宗!”
说到这里,两行浊泪不由流了下来。
刘兼济比刘平小二十四岁,他的童年,就是在这位亦兄亦父的大哥身边渡过的。父亲刘汉凝最终官崇仪使、淮南西路兵马都监,有一个恩荫入仕的名额。刘平把这个名额让给了刘兼济,自己发愤读书,于景德二年进士及第,那一届的状元就是在现在的宰相李迪。
把刘兼济拉起来,刘平捧着他的脸,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。
两年多的监禁生活,这位老人身上早已没有了节制三路兵马、战阵奋勇拼杀的名将风采,只留下了满身的风霜。当年曾意气风发,如今只落得个黯然收场。
刘兼济抹了抹眼泪,对刘平道:“大哥,前些日子我统大军破灵州城,徐都护斩元昊以下六十余番人首领于军前,你的仇已经报了。过往不需再提,自有我照顾,安渡余生!”
刘平放开弟弟,摇了摇头:“我已年过七旬,人道七十古来稀,是个该死的人了。能再见你一面,了却许多心事。还有什么余生呢?再回中原,徒惹人笑,便死在这里吧。”
刘兼济道:“昨夜入城之前,徐都护和吴经略特意唤了我去,让我今日来见大哥与石太尉。你们尽管安心,有两位相公一力作主,必然会禀公处置。徐都护说,大哥和石太尉虽然陷身于贼,但大节无亏,不需担心。昔有苏武牧羊,传颂千古,哥哥和石太尉都是力战不敌,为贼所擒。坚持不降已全名节,朝廷不会怪罪的。”
刘平拍了拍刘兼济的肩膀,苦笑着摇了摇头,不再说这个话题。他自己心里清楚,自己被赵祯视为“诗书之将”,寄以厚望,最后这个下场,怎么可能安然无事?读书人最重的就是名节,不管怎么说,自己最后都是被敌人俘虏了,哪里有脸面回去见君王同僚。
让刘兼济坐下,刘平看着他道:“我早已听闻,你现在做了大将,统千军万马,曾经打得元昊那贼仅以身免。比我强多了!来,说一说,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?”
刘兼济坐在刘平身边,向他述说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。从被调往秦州打禹藏花麻开始讲起,怎么在徐平手下做到一军之将,一次次战事,一次次升迁,最终到了位比管军的陇右军五大将之一。
对刘兼济来说,接军令,行军打仗,胜了,追击歼灭敌人,已经稀松平常,但却让刘平感慨不已。当年在三川口,如果三军用命,自己不应该败的。作为以管军大将任边路之帅的刘平和石元孙,一直冲杀在最前面,陷入重围依然血战不已。最后被俘,一是实在力气用光,动也不动不了,再一个身上多处负伤。自己又做错了什么?作为一个将领,能做的都已经做了,当时接到范雍移文,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救延州。然而,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局,打败了,成了俘虏,连回到故国的勇气都没有。不是害怕惩罚,而是不能面对千夫所指的下场。浴血奋战,最后却成了过错,上天开的这个玩笑实在过于折磨人。
说了许多话,刘兼济终于平复了心情,抹了抹眼泪道:“哥哥且稍歇,我让小校备些酒菜来,这便去请石太尉。你们吃了许多苦头,如今元昊已斩,朝廷大军入兴庆府,一切都已经过去了。万事自有徐都护主持,你们不用过于担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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