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范仲淹不再说话,折继闵道:“都护,既然如此,为何不把丰州也占下来?兵锋直临云州,甚至再攻下朔州,未来与契丹战事再起,进兵就方便多了。”
徐平笑道:“军马,我们先不能想那么远,先想战后如何与契丹对峙才是正途。后边年月的对峙我们赢过了契丹人,打丰州、朔州就不是什么难事。秦朝时设置的九原、朔方两郡,实际上就是沿着黄河两岸,大山围绕间的这一大片平地。这里土质肥厚,又有黄河的水利,极易开垦成农田。占住了这两郡,就可以在这里屯田,十年八年之后,仅这里的粮草就可以支撑数十万大军作战。两位想一想,如果在河曲常年有三四十万大军,契丹的云州又怎么可能保得住?军马问为什么不占住丰州,尽得两郡地利,因为我们现在谋划的是接下来的一二十年时间,与契丹在这一带对峙的事情。如果占了丰州,则与契丹的边境就以大山为界,他们只要以少量兵马把守隘口,便能守住云朔两州。而留下丰州,契丹就不得不在这里驻扎大军,粮草要从山后运来。在那种地方运粮,有多难你们清楚。”
范仲淹和折继闵点了点头,慢慢有点回过味来。不是他们不懂这个道理,而是还没有适应宋朝已经跟契丹攻守角色互换了。如果契丹是进攻一方,则丰州就是他们向西进攻的基地,防守的宋朝一定要取,不然占住的九原、朔方两郡没有宁日。而反过来,如果契丹成了防守的一方,丰州就成了巨大的包袱,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维持与宋对峙的大军。
这一战后,宋朝要消化占住的党项地区,轻易不会与契丹再起战端。而契丹要适应自己成了防备宋朝进攻的一方,整个军事战略都要大变,同样不敢再轻易开战。在长年累月的军事对峙中,因为地利造成双方耗费不同,对国力是严峻的考验。
以前是宋朝在河北的对峙中吃亏,徐平把丰州留给契丹,就换成他们吃亏了。
见两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,徐平又道:“此次我们会面之后,你们便回地斤泽。范经略统鄜延路兵马在南,战事一起,便挥师东进,去取唐龙镇,兵临朔州。与在代州的高大全相呼应,造成夹击朔州之势,让云、朔两州的契丹兵马不敢北来。折军马在北,尾随成克赏大军之后,去取东胜州。我则蹑野利旺荣之后,去取云内州。此次战事,如果没有大的意外,陇右军至云内州则止。折军马则至契丹振武县止,范经略至唐龙镇止。”
折继闵道:“都护方略如此,我们照行即可。只是,现在大军已经云集,不知什么时候开战?总不能等到契丹国主统了大军前来,我们才去进攻吧?”
范仲淹道:“当然不可。四十万大军在这里,人吃马嚼,朝廷支撑不易。我们身后还有数十万口灾民,所费钱粮不可计数,不能长时间拖下去。”
徐平点头道:“范经略说得不错,这一战要速战速决。现在是六月,两位回去之后准备一下,七月中便就开战。那时还是夏季,牧草未枯,契丹兵马点集不及。放心,野利旺荣和成克赏有办法,一定能在那时让屈烈带兵来投,萧普达会出兵的!”
折继闵道:“屈烈前些日子派人到我那里,说是有意来投,没有都护允许,我没答复他。”
“屈烈的事情你不要管了,本朝与契丹是兄弟之国,你是朝廷命官,要避嫌。我会让野利旺荣和成克赏联络屈烈,他们都是党项人,怎么交涉契丹都无话可说。——我们占住了那几个州军,从容布置兵马,静候契丹大军前来就是。以逸待劳,这一战我们稳稳占住上风,不容有任何闪失。痛痛快快打一场,打出几十年的太平岁月来!”
说完,徐平正色对范仲淹和折继闵道:“现在想来,攻灭元昊其实不无侥幸,天都山战后一切太顺,如秋风扫落叶般就把党项灭掉了。对前线的将士来说,少打了很多仗,当然是好事。但对朝廷来说,战事过顺,后续处置就留了许多难题。这数千里之地,要真地变成朝廷治下的郡县,绝不容易!这一仗我们越是打得痛快淋漓,则新附的党项部落就越不容易生异心,后面郡县党项之地就越从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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