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笔又正色说:“平公虽失道,但子野所为却只是意气之争。平公炫耀君之乐而不知君威根基,子野心有不满投琴撞之,若真中了,怕不是当场血溅五尺。”
“世人说子野刚正不阿,然谏君之法为意气之争,怎能见效?若后世佞臣以极谏为名实则弑君,岂非国乱?”韩非侃侃而谈,“子野在众臣前拂君王颜面,平公后来以带刺的蒺藜陈设宫阶报复,唤他解履拾级而上,君臣嫌怨俱失其道,晋国君权怎能不旁落。”
“公子之言别出心裁。”方州抚须,“但平公晚年骄奢荒淫,子野主张安民节俭,他有意气之争也是为正德治。”
“大兴土木建宫享乐,朝政就此荒废,人臣忧心也在份内职责。”方州语调平稳,“诚如公子所说,子野行为激进反而欲速不达,但清明为政却是利于国家。”
“轻徭役是良政,问题也在此。”韩非一指伸出点在桌面,“寸辖能制御车轮,只在关键一点。子野想融合儒之善民,道之无为,法之令行,可流于表面。君上减免徭役实则受惠的却并非民众,而是公卿。”
“以仁义约束公卿,岂非朽索驭马。昔年宋襄公泓水河畔引狼入室,晋文公退避三舍诱敌冒进,皆以仁义为名,却结局相异,不外乎审时度势的眼光差别。”
“子野之政面面俱到,皆贯彻不精,此为症结所在。”韩非得出结论。
有宋弱国,出襄公图霸,以仁义着称的宋襄公,和楚军在泓水河畔交战,先纵楚军渡河再任楚军列阵,最后堂堂正正交锋的结果就是全军皆败。而依信义之约的晋文公,感念昔日楚国对其援手,两国后来起战事,晋文公履约引军后撤退避三舍,实则让楚军深入腹地,最终在城濮之战大胜楚军。
方州当然知道这段过往,不由感慨:“霸业相争兵戈血见,虎狼之国各怀鬼胎。襄公之仁固为笑柄,却是成王败寇。若借仁义之名铸造霸业,又是另一番说辞了。”
“那便是晋文公。仁义为表利益为实,起初秦晋之好传为美谈,然而两国联军伐郑,烛之武三寸之舌便能说退秦军,有多好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。”韩非摇摇头。
“公子总是这般语出锋利。”方州看了韩非一会,还是开了口,“文公早年流亡国外二十载,广结人脉,最后打回晋国夺位时,军队不战民众相迎,正是因文公贤德美名在外,仁义之用,就在这民心向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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